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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进化论者的新招术

1999-04-28 来源:中华读书报 □冯聿峰 我有话说

 每一种公之于众的科学理论都应该接受“审判”。当然,主持审判的法官应当是理性思维不偏不倚的洞察力,而非宗教裁判所式的源于盲目崇拜的偏见和狂热。

达尔文的理论是摧毁性的。自哥白尼之后,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因而享有着上帝独一无二的眷顾已经成为一种不折不扣的神话,但是笃信上帝的人们依然能够从地球上生命现象的复杂和它们之间隐隐暗含着的和谐、目的性来想象他那无所不能的力量,并因为人是万物之灵长而得到安慰。可是达尔文却试图要割断人与神之间这最后一根纽带,他的理论说我们生活的这个美妙世界用不着一个万能的神来指手画脚,生命间的环环相扣完全来自于自然的力量,这其中没有任何先定的目的性。

尽管在达尔文之前,关于物种可变和进化的思想已经广为流传,而且也有不小的影响,但是像他这样完全和彻底的清除了其中超自然的因素,并在与创世论的决斗中占到上风,还是第一次。因此达尔文在另一个意义上成为进化论的代名词,他本人也成为人类科学史和思想史上的一面旗帜。

人们在津津乐道于进化论的胜利和它带来的思想变革时,往往会忽略掉反对近化论的声音从未销声匿迹。事实上,反对进化论固然是因为传统的基督徒对一个会取消人类存在的合理性的理论固有的反感(不幸的是,各种各样的“家”们把进化论向人类社会的不负责任的移植加剧了这种反感),但进化论本身存在的许多不能认为是微不足道的问题更是造成这种状况况的重要原因。

对于生命起源,进化论到现在为止仍未能提供一种非常有说服力的答复。由于地球存在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人类甚至是生命存在的时间,对远古的地球我们只能通过合理的想象去推测它的形态并在此基础上假设生命的起源。在本世纪50年代曾经有人根据推测的原始大气中可能具有的成分(主要是还原性气体),通过模拟那时的气候条件,合成了少量的氨基酸和其他有机物。这对研究生命起源的人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因为它证明了构成生命基础的东西能够在原始的地球上形成(蛋白质是构成生命的基础,而氨基酸是构成蛋白质的基础)。但是即便这个实验所假想的各种条件都是正确的,要用它来说明生命的起源还有着遥远的距离。要知道即使是最简单的生命形式——细菌,也有着极其精巧和复杂的结构,它们的复杂程度远远的超过人类最先进的宇宙飞船。那些简单的有机物如何能够组合成这样复杂和精巧的结构呢?从概率上来讲,这样的可能性太小。有人打了个比方:好像一阵风吹过一堆破铜烂铁,突然把它们组装成了一架波音747飞机。

同样,关于新物种的形成也是令进化论者们焦头烂额的难题之一。同一物种,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下会因适应而产生某些形态上的变化,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不同的物种呢?譬如说从爬行动物到鸟类,经历了怎样的进化阶段?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还是一个间断的过程?如果说是间断的,那么它的机理是什么?如果说是渐进的,那中间环节在哪里?按照达尔文的观点,这中间应该是一个缓慢和渐进的过程,他把中间环节的缺失归因于他所处的时代发现的化石记录不完备,并寄希望于在日后的时间里能够找到更多的化石把中间缺失的链条连上。但是在他之后的一百多年来,他所希望得到的化石证据并未如预料中那样出现。反倒是有好几起化石证据表明种间的进化似乎应该是一个跳跃的过程。因此关于种间进化的机理目前存在各种各样的答案,但这些答案显然都不能令人满意。

生命的发展史是一个单向的不可逆过程,其间包含了数十亿年的时间跨度和许许多多无法描述的复杂因素,因而把生命的发展历程重演一遍是不可能的。这决定了它的研究方法只能是在借助其他学科(天文学、地质学、化学、物理学等)的理论,结合有限的地质记录,根据现时的情况进行合理的推断,并在大自然中找寻一些间接的证据。这与近现代科学方法的范本——物理学讲求精确可控的实验与严密的数学推理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相去甚远。这是使上面提到的两个问题无法得到具有说服力的答案的根本原因。

现代的反进化论者对于此了然于胸,因此他们不再像他们的先辈那样只会从古老的教条中找寻陈词滥调,来煽动那些始终对上帝的存在坚信不疑的人们的宗教情绪。他们从进化论的困境出发,或者追本溯源指出进化论研究方法的种种不合理,或者论证进化的思想与宗教的信仰之间并不矛盾。这样一来就可以从根本上动摇进化论的科学基础。这是相当高明的战术,如果你不小心掉进了陷阱,最终将在“我承认生物进化的现象,但是这为什么不是上帝创造这个世界所用的方法呢”这样似是而非的结论面前束手无策。

《审判达尔文》正是一本足可将人引入迷途的大作。与其他反进化论者一致,作者也试图从根本上否定进化论的科学性。所不同的是,作者写这本书的目的,更多的源于对进化论日益沦落成“不讲理的教条”的反感。他把自己置于一种超然立场上,好像法官在审理断案时的公正无私,对进化论的观点逐一进行了分析,指出它们要么是证据不足要么就是强词夺理。作者的结论是,当代的进化论与宗教一样仅仅是一种信仰,它缺乏事实依据和充满臆断之词,不应该在关于生命演化的理论中享有目前这样的霸主地位。当然作者并不讳言自己是一名有神论者,也坦白的承认自己的观点中会有偏见。在介绍相关的生物学知识外,由于作者断定进化论属于伪科学,因此花了相当的篇幅来讨论科学哲学的问题。

按照本书译者的介绍,作者的经历颇为奇特,现在应该是一名法律方面的专家,但不知有无学习生物学的背景。单从表述来看,他对进化论的了解还是很内行的。就我的观点,作者所持的立场和得出的结论对一个赞成进化论的读者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但诚如作者所言,他反对进化论“并不暗示支持别的理论,更不是支持基于宗教教条的伪科学”的承诺还是基本做到了。因此,对进化论很熟悉或者说进化论方面的专家阅读这本书可能更为有益,毕竟作者在某些方面的论述还是很中肯的,其中不乏发人深省的洞见。但是如果你想把它作为一本进化论方面的入门读物,也许并不合适。

每一种公之于众的科学理论都应该接受“审判”,这是毫无疑问的。当然,主持审判的法官应当是理性思维不偏不倚的洞察力和不断出现的新事实,而非宗教裁判所式的源于盲目崇拜的偏见和狂热。我们可以相信,这本书不可能像封面所宣称的那样“动摇了科学的基础”(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进化论的基础),但是对于需要不断反思和自我批判的科学理论来说,它正是一面审视自己的镜子。

(《审判达尔文》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年3月第一版定价:1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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